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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明朝那些事儿》会是当年明月写出来的,而不是历史教授写出来的?

原创版权 未知作者:缘起 字体大小选择: [ ]

  掌握学术的优越感和通俗气的目空一切都是非常可笑的。《明朝那些事儿》是一部相当优秀的历史通俗读物,在国内通俗写史中堪称一流。
  
  为什么当年明月能写的这么成功,原因大概如下:1.当年明月深谙网络用语,在用语方面无拘无束。《明朝那些事儿》中的语言非常幽默诙谐,读来就如同在看帖,对很多人来说,全无读书的艰涩感和无聊感,很容易被它网络时代的语言抓住内心。
  
  2.当年明月文笔出众,我想这点毋须否认。明朝波澜壮阔的276年,复杂场面无数,当年明月却能游刃有余、详略得当地全面展开明朝漫长的画卷,自如地写下这一朝代从宫廷阴谋到市井生活的方方面面,幽默诙谐自然中又不乏严肃真实。谋篇布局的一流,让这本书读来极为顺畅,大呼过瘾。
  
  3.当年明月很善于抓住人们的逆反心理,提出很多与传统史观截然不同的观点,以此来钩人胃口。大家喜欢看的是“历史原来是这个样子”而不是“历史是什么样”,对传统观点和认知逆反越激烈,人们越爱看。《明朝那些事儿》里这种写法其实很普遍,对英宗、武宗乃至万历等的看法都与众不同,对东林党的描述更让很多人大吃一惊。这样一套书写下来,不仅满足了大家的求异心理,而且也可以在平常吹牛时满足“你们根本不懂,历史原来是这个样,我知道的才是正确的”。
  
  4.朝代本身的问题,中国人熟悉的是汉唐清,明朝在大众之间的存在感一向较低,很多人对其的印象大概仅限于朱元璋、黑暗腐败、魏忠贤、崇祯帝、李自成。当年明月此书一出,大大填补了人们认识的空白,对之前知道越少的领域,大家兴趣越浓厚,又写的这么易懂,当然要捧。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容易得到人们的知识满足感。作为最后一个汉人王朝,而由此衍生的皇汉主义大行其道,更是反过来推动了这本书的影响力。
  
  5.很好的满足了通俗写史的任务。《明朝那些事儿》从头到尾,写的不仅好看,而且涵盖了明朝大部分政治事件,从后宫阴谋、政治争斗到征战攻伐,样样皆有,看完以后你总能对明朝有个大概认识。对于普通人来说,达到这个程度足矣。
  
  为什么不是历史学者写出来的,原因大概如下:1.历史学的研究是非常专业化的,专著与论文有着非常严谨的规范和精细的研究题目。这就决定了历史学著作的艰涩难懂,距离圈外人相当遥远,内行不是写给外行看,外行看不懂也不想看。
  
  2.学术思维定势的限制。习惯了论文书写规范后,很少有历史学专业人士下笔写文章不受规范影响,纵使要写通俗普及类著作,下笔也不自觉地含有浓郁的学院派气息。我自己也尝试写过些普及文章,即使我再提醒自己,还是不免含有一股学术气。所以对大部分历史学者来说,即使写通俗读物,也不会写的像当年明月那般接地气,可以自如地使用网络语言。此外,学术共同体内存在诸多束缚,有些背离传统观点过远的观点,历史学者不敢轻易提出,否则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影响自己的饭碗。
  
  3.历史学者的严谨精神。圈外的通俗读物作者很大胆,什么都敢写,有些地方打个哈哈混过去,有些地方全靠天马行空的想象,你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历史学者经受学术训练之后,对任何问题都不敢马虎应付。即使是写通俗读物,也要力求不出纰漏,句句都有史料支撑,有问题也要广泛求索进行一番考证。这就导致圈内人写一篇普及读物的时间,人家估计都写了一本书了,而且圈内人那些繁密的考证,一般人又没人愿意看。
  
  4.国内历史学术圈存在鄙视历史普及的风气。中国史学界其实离大众的距离相当遥远,这点在年轻学者中还好,在中老年一辈中尤其严重,对历史普及不屑一顾,认为那都是浪费时间、浪费学术精力,你写他还鄙视你。这就导致了大家对历史普及不热心,你就是想写,写出来也不免在圈子里获得些骂名。别说写书了,就是某位有名的先生上电视节目讲了讲,鄙院的某位老先生还要把他批判一番。
  
  5.历史学者没有精力去写普及读物。文债压身,各种论文如山压来,职称项目压迫下,哪来的时间写普及读物。就像我上一点说,年轻学者其实是不反对历史普及的,但年轻学者负担最重,被压的喘不过气来,那是有心普及无力实践。
  
  这层楼里的诸多答案其实都过于偏激,一方是对《明朝那些事儿》为代表的普及写史嗤之以鼻,专业知识优越感强的惊人;要么是把历史学界一顿黑,认为学者不过是一堆不食人间烟火的腐儒,观点狂妄的惊人。其实两者大可不必,公共史学是一个应该坐下来好好讨论的问题,绝不应该非黑即白,对立严重。
  
  史学研究不该与社会分道扬镳,将历史研究的成果用通俗的方法展现给大众,是历史学界责无旁贷的义务。这点欧美史学界做的比我们强得多,历史学者所著的优秀普及读物非常普遍,国人耳熟能详的《万历十五年》自不必说,诸位也可去找《马丁·盖尔归来》、《圣巴托罗缪大屠杀》等西方史学名著,看看面向大众的趣味可读性和历史研究的深邃是如何结合为一体的。但是在中国史学界,这方面可以说是非常不足,学者写普及类读物的少,写的优秀的更是凤毛麟角。那么历史知识的传播领域就成为了一片空白——一方面,历史知识的受众面非常广阔,但需求的程度大多是浅尝辄止;另一方面,历史知识的主要占有者历史学者不来写普及读物,即使写也难以让大众接受。这个空白不可能长期存在,以当年明月为代表的一批圈外历史普及者出现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们不在圈内,没有历史学共同体内的种种束缚,挥笔自由,善于迎合大众,而且写起来无需担心条条框框——可以随便写,因为什么都可以算作“我个人”的解释。坏处是这一群体良莠不齐,部分下三滥普及著作的横行导致了地摊货的泛滥;但其益处仍然不可抹杀,先前留下的空白被填补了,大众对历史知识的需求得到满足,历史的热度在国人之中也常年不衰。对历史学科来说,其益处更不可小觑,一门学科想要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不会断绝的人才供给是不可或缺的;然而如果没有这一轮历史热,高高在上的历史学在常人眼中极为枯燥,报考这一专业的学生会越来越少,届时历史学有可能出现人才危机。若想保证有人入门中,要先保证有人去喜欢它,《明朝那些事儿》为代表的普及写史大热,特别使一大批青年人对历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进而促使其中的不少最终学了历史专业,走入学术领域。老实说,我现在能学历史这个专业,和小时候对《明朝那些事儿》的痴迷不无关系。到今天,虽然我的专业领域离明史很遥远,但我对明史仍然怀有着很大兴趣。
  
  诚然,此书的真实性和客观性都大可商榷,《明朝那些事儿》强烈地注入了作者的个人好恶,是接近于历史小说的通俗个性写史。当年明月以主人公串起线性叙事,只要与他认可的主人公做对的,无论其人如何,都会被描述成反派。当年明月对言官群体的极度厌恶和对气节的推崇,对善恶的评判和贪腐的价值判断,使得其对相当一部分人的评价都值得商榷。而有些历史事件,其实在描述中也只是出于其本人的想象,这就是一部虚实相间的书。但就如我上面所说,它使很多对明朝一无所知的人可以正视那个时代,知道那个时代还发生了如此多的时间,使得很多人觉得历史很好玩(虽然真正的历史并不好玩),喜欢上了历史,使得不少青年因此选择了历史专业,步入历史学界。它已经无愧于它的普及定位,如此之书,怎么能轻蔑视之呢?
  
  而部分人走入另一个极端,对历史学界恨之入骨,这也是很荒谬的。以历史学研究之专业程度,非要要求其著作不用术语,让大众都能看懂,其实是不可能的。正如所有学科进入研究领域,是绝对会走入精深的一端,与大众保持距离,历史虽然参与门槛低,却不代表历史学术的门槛低。有严谨的学术规范存在,大部分学术专著就是那个样子,就是令一般人望而却步。你不能要求每一部专著都写成《万历十五年》,那样无法研究、无法说明太多问题,而没有一般人看起来繁复冗长的考证,很多问题也是说不清楚的。
  
  所以绝不可求之过甚,认为历史学界缺乏普及之作,就反过来要求历史学界必须全盘以普及之作行之,而泯灭自身所有的研究规范。专业的学术研究很难接近众人,它在很大程度上也不是面向圈外人阅读的,有自身的书写方式,无可厚非,绝不可目之为不食人间烟火。
  
  最后的问题又回到妥善解决历史普及问题上来。公共史学在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方面,历史学界需要保持高水平、专业化的研究,不可让过于通俗的写史形式侵蚀到研究本身来;另一方面,历史学界也应该摒弃旧有的清高习气,正视历史普及的意义和责任,写出高水平的普及著作,将已有的研究成果向世人分享。这两者完全是并行不悖的。
  
  历史普及来自于历史研究,历史研究需要历史普及的传播。当年明月们也好,历史学者们也罢,只要能为我们揭开历史的迷雾、探寻古人的大千世界,就都是值得尊重的,何必非要互相攻讦,互相施以优越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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