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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药企败家史:从突破外国封锁,到断供自家

原创版权 乌鸦校尉作者: 字体大小选择: [ ]

  这些年,”新三座大山”——住房、教育、医疗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成为了当下中国发展最迫切优先要解决的问题。

  最近,严控楼市、整顿教培,一系列措施紧锣密鼓,而在十年如一日的艰难医改中,这两年进展最快的要数“药物集采”了。

  医药领域“黑色利益链”无所不在,医院回扣、药代佣金、药企暴利,统统都要患者与医保基金买单。

  药品集采的正式名词是“药物集中招标采购”,而且是带量采购,说白了,就是国家带着全国人民一起团购,直接让药企竞价供货,以透明化的竞争,砍掉虚高的药价,从源头打击医代乱象,保障全民医保制度的推进,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从2018年12月开始,国家在11个城市试点开展药品集中带量采购,到目前已开展了5批集采,大量集采药品平均降幅超过50%,累计节约药费超过1500亿元。

  目前,前五批集采总金额已经占到公立医疗机构化学药采购金额的30%,常态化集采的逐渐大势成型,连外资药企也加入集采,未来集采金额比例还将进一步提高,成为中国医药市场主流,彻底搬掉人民头上的医药费大山。

  人民开心了,有人自然就不开心了。

  这些人不开心,种种乱象就出现了,而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有“共和国医药长子”之称的河北地方支柱国企——华北制药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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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23日周一,A股一片红色的海洋,而中国最大药企之一的华北制药​却绿得发光,直接跌停了,跌跌不休一直到周五。

  跌停不奇怪,引发轩然大波的是跌停的原因——断供集采,而且喜提了国家组织药品联合采购办公室(以下简称“联采办”)开展集采以来第一张红牌——列入“违规名单”,未来9个月不能参与集采。

  集采决定了某类药品的全国市场,禁止华北制药参与接下来9个月的集采,等于直接将其踢出了竞争公立医院药房这个最大市场的机会。

  这才有了资本市场的跌停反应。

  在股票暴跌后,华北制药自己是这样解释

  :

  1、现有产能不足,已经积极扩产;

  2、由于政策变化扩产项目的申报及审评审批进程延长了6个月;

  3、2021年初石家庄疫情反复,停工;

  总之,我已经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吗?

  根据联采办公布的信息,华北制药是集采以来首例断供的企业,断供的是在第三批国家组织药品集采中选的布洛芬缓释胶囊。

  布洛芬是一种家中常备的止痛药 ,关节痛、肌肉痛、神经痛、头痛、偏头痛、牙痛、痛经都用得上,也用于普通感冒或流行性感冒引起的发热,帮助无数人熬过了疼得满床打滚的不眠之夜,堪称“民生刚需”。

  布洛芬诞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技术应该非常成熟了,而中国本身就是世界最大的生产国,外销欧美,还被第二大生产国印度控告过“倾销”,总之供应能力十分强大。

  第三次集采中,华北制药的布洛芬缓释胶囊中标,负责供应天津、山西、山东、湖南、湖北、青海六省三年,首年约定采购为7975万粒,而且是四家中标企业中报价最高的,比珠海润都整整高出一倍。

  按照联采办的说法,华北制药这个报价,甚至不低于集采前在某些省市的报价。说自己当初报价“亏了”怎么着也轮不上它。

  然而一年之后,价格没降多少的华北制药交出的成绩单却令人失望,因为实际供应量仅为1585万粒,还不到20%。

  特别是在山东,协议约定采购量为2511万粒,到2021年8月20日,实际供应量仅仅为365万粒,连15%都不到。

  后果是“山东省医疗机构反映较为集中和强烈(联采办语)”。

  这短短一句话背后,是布洛芬缓释胶囊的供应短缺已经严重影响到山东医疗一线的工作了,甚至意味着很多被病痛折磨的人过去一年是在布洛芬缓释胶囊供应短缺的情况下渡过的。

  联采办认为:“(华北制药)未能在山东省按协议供应约定采购量,经多次约谈协商,供应情况仍未改善,该企业于2021年8月11日提出放弃中选资格。”

  为了强调华药断供的恶劣性质,联采办还引用了2020年疫情到现在第三批、第四批的供应数据:

  第三批集采已实施9个月,各中选企业平均供应中选药品已达全年约定采购量的1.5倍。第四批集采已实施3个月,各中选企业平均供应中选药品已达全年约定采购量的45%。

  总之,大家都是超额提前完成。

  因此,所谓的年初石家庄疫情的理由就更难自圆其说了,因为在号称“药都”的石家庄,除了华北制药外,在第三批集采中,同城的以岭药业中标三个产品,石药集团更是中标了八个。

  大家都遭遇疫情,都无法正常生产,就你华北制药一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断供情况,连多次协商约谈都改不过来,而且还在大幅拖欠近一年的供应之后,直接宣布弃标,连接下来两年的供应都甩锅了。

  这还能如何解释?

  按照华北制药的说法:

  “中选后,公司积极利用现有产能排产,同时为了弥补产能不足,拟通过增加生产场地、扩大生产批量和新增生产设备......但由于生产单位相关负责人重视程度不够,资源未能充分配备到位,相关工作推进较慢。”

  难道扩产之前,华北制药现有的布洛芬产能在一年中仅发生两个月疫情影响下只能完成20%?

  这种产能还招什么标?莫非你华北制药是先投标再投产,空手套白狼?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连洗地都没法洗了。

  什么叫情节恶劣,这就叫情节恶劣,已经不是正常产能不足、政策延误、疫情停工之类的理由可以解释的。

  如果深扒一下会发现,布洛芬虽然是早已普及的老药,但对华北制药而言却是新业务。

  资料显示,华北制药于2017年11月23日首次提交注册申请获得受理,2019年12月收到国家药监局的《药品注册批件》,刚好赶上集采推动。

  到2021年8月,华北制药布局布洛芬缓释胶囊这种并没有太多技术门槛的药品已经三年多了,在招标前也应该能够预估产能,才有资格参与招标。

  一家营收百亿的药企巨头,为了区区2000万的新业务,不惜惹怒联采办,阻碍整个医改大局,搭上自己的钱途,这套操作实在是令人看不懂。

  华北制药下出这么一招莫名其妙的烂棋,站在了人民利益的对立面,也站在了自己辉煌历史的对立面,这背后是一个追逐资本与眼前利益导致的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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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3年的一天,一份报告被送到了北京中南海怀仁堂。

  那是是一张当时卫生部的统计数据,记录着由于缺少盘尼西林而无法医治的疾病,以及死亡人数。盘尼西林就是青霉素,1瓶仅重0.12克价格却相当于0.9克的黄金。

  毛主席看完后皱起了眉头,周总理把一份地图展开,用手指了指华北平原中部的玉米产区,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要在“一五”期间生产出中国的盘尼西林!

  同年,李富春副总理与苏联签订了建设抗生素药厂的技术协议。不久,华北制药厂筹备处成立。一支建设大军从全国四面八方汇集石家庄……

  五年后,远东最大的抗生素制药厂——华北制药厂拔地而起,培育出了中国自己的青霉素菌种,相比“洋菌种”发酵单位提高了34.4%,打破了苏联专家的技术垄断与西方国家的封锁。

  通过研发各类抗生素,华药培养造就了数千名医药专业人才,输出全国,成为了中国医药产业的摇篮,帮助无数中国人战胜了病魔。

  谁能想到,建厂六十年多后,曾完成那般重大历史使命的华北制药厂居然连区区六省的“布洛芬缓释胶囊”生产任务都完不成,被联采办当众处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华北制药能干出莫名其妙“断供集采”这样性质恶劣的事情,绝非偶然。

  因为进入市场经济时代,手握国家资源与人民健康密码的华北制药直接躺平了,一躺就躺到今天。

  2002年,曾有记者前往华北制药集团采访,了解中国制药业现状。华药国际贸易业务负责人聊起西成药的核心技术,只能尴尬地笑着,言辞闪烁。

  采访完,记者在《中国制药业得了软骨病?》一文中写道:

  华北制药是我国最大的抗生素、维生素生产企业,总资产近80亿元。年销售收入达31亿,年出口创汇6000万美元.....28个产品获得省以上优质产品奖。即便如此,在西成药的专利方面,他们任凭记者多次叩问,也不肯报出一个准数来。

  中国西成药没有核心竞争力。据统计,建国以来,我国生产的西药有3000多种,99%是仿制品。近些年生产的837种西药中,97.4%也是防治。有人说得很形象,中国制药业得了软骨病。

  这篇报道之后的次年,中国医药行业,开启价格大战,而随着中国加入世贸协议的生效,市场竞争加剧,国内很多药企开始走创新研发的道路,咱们的“共和国医药长子”则继续沉沦,甚至准备卖身给海外巨头,投身营养保健品行列。

  鉴于华北制药的历史地位,面对外资的虎视眈眈,这次卖身谈判一谈就是好几年。

  拖到了2008年,在华北制药60多亿元的业务总收入中,抗生素的销售收入依旧高达近七成,利润却越来越低,一支青霉素的出厂价格已经不到一元,到了不得不引入外部投资的地步。

  2009年6月,在河北当地政府的干预下,新成立的冀中能源集团对华北制药集团实施了重组,打消了外资收购。

  这次重组原本是为了让华药摆脱低附加值的路线,向高利润、高附加值转移,结果事情反而更加恶化了。

  因为作为华药的大股东,冀中能源集团在此后几年的资本狂潮中,没有把持住,几年内搞出了1500亿的大摊子,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债务泥潭。

  作为一家煤炭为主的企业,冀中能源一成立就觉醒了“煤老板基因”,不断买买买,2009年重组华药集团,2010年重组东北航空,组建了河北航空投资集团和河北航空公司,准备进化成以煤炭为主业,制药、航空、化工、电力、装备制造、现代物流等多产业综合发展的多元化大型企业集团。

  但冀中能源的风光,建立在2008年四万亿大背景下的煤炭牛市之上。

  2012年,经济退潮,煤炭下跌,冀中能源陷入了尴尬境地,高大上的多元化战略,变成了多元化包袱,自然也就顾不得华北制药科研创新的转型需求了。

  实际上,华北制药却开始专攻低资产附加值的“人用普药”,甚至眼药、生发液、兽药、饲料添加剂,净利润自然难有好转,还要靠五十年前的老本行抗生素才能维持生产运营。

  2017年至2019年间,华北制药净利润分别为0.19亿元、1.51亿元和1.53亿元,净利率仅1%左右。

  截至2019年,华北制药主要的收入来源依旧是抗感染类业务,研发支出常年维持在1%,营销却高达25%。

  到了这两年,华北制药已经沦落到只能靠“政府补贴(人民血汗)”维持不到一亿利润的经营窘境,负债率却高达70%,超过百亿,一年光利息就需要好几年利润来还。

  即便如此,2020年底,全靠政府补助支撑利润的华北制药居然还花了6.6亿购买了关联方的商标,招来了证监会问询。

  至于大股东冀中能源集团,2020年上半年,负债总额达1904.8亿元,负债率为81.96%,也是泥菩萨过河。

  更要命的是,一旦勉强维持低盈利的华北制药出现问题,难保不出现连带危机,拖累冀中能源集团进一步陷入债务深坑。

  恰恰是这个时候,事关医改大局、人民健康、国家未来的“集采”,将犯了多年软骨病、靠巨额的营销费用以及庞大的药代群体支撑起来的中国医药业,逼入了不创新就被淘汰的境地。

  既不能公开反对又在利益上抗拒集采,而且深陷债务泥潭无力转型的困境下,华北制药使出强行“断供集采”的昏招就不难理解了。

  然而,随着集采办的严惩落地,有些人明面上替华北制药喊冤,实际上接机疯狂围攻“集采”。

  3

  自从五轮集采推动以来,虽然老百姓拍手称快,但被砍掉50%乃至90%利润的利益团体坐不住了,开始想方设法批评集采。

  在此次药品集采推动之前,就有人打包票,说集采必然“胎死腹中”,还有行业大佬在行业峰会上公开装糊涂,表示看不懂集采,意思是集采对医药行业没有好处。

  特别是华北制药断供被罚事件发生后,不断有舆论宣传华北制药贵为“共和国医药长子”、头部药厂也被逼到了“断供”的境地,意思是集采制度本身有问题。

  比如,就有媒体撰文猜测,可能会引发被集采砍价的药企以断供进行抵制。

  在各种理由中,一个传播最广、最理直气壮的说法是:集采导致药企利润大幅降低,不利于生产研发。

  试问,没有集采之前的几十年,中国医药企业赚得盆满钵满的情况下,又有多少投入研发了呢?又有多少钱没有给科研人员,而是流入了药代的手中呢?

  有人甚至还拿“谷贱伤农”举例子,极力证明集采是个错误政策。

  一个个在过去几十年赚得满嘴流油的药企、药代,居然有脸把自己比作受高药价剥削最狠的农民,不要太讽刺。

  更扯淡的是,一些人还把“集采”称作“计划经济”的产物,甚至把嘴炮对准了将采用集采模式的军工产业,渲染为行业“利空”,引发军工股的一轮下跌,煽动整个资本市场对“集采”概念发难。

  难道送红包、走后门、搞垄断、玩黑幕、欺负不懂医药水深的老百姓,才是市场经济?!

  且不说“计划经济”的利弊本身尚待深入探讨,试问,“集采”流程中的公开招标、自主投标、自由竞价、签订合同、违约认罚,哪一项不是市场经济的操作模式呢?

  实际上,由于集采,那些有生产能力而且管理更高效的企业,才能够通过打入原本大企业用巨额营销费用(回购)垄断控制的医院药房。

  由于虚高的价格被打掉,药企不得不投入科技研发,通过创新专利,提高自己的利润,否则只能被市场淘汰。

  “中标必须履约,违约必受惩戒”,联采办这句话正是市场经济发挥优胜劣汰的关键。

  从实际上看,联采办其实比那些口口声声用“计划经济”批评集采的人更懂什么是市场经济。

  因为此前的确也有集采供应出问题的情况,却没有一刀切处理。

  2020年4月,上海医药部门就发文表示,受疫情影响,有四个集采品种可能存在供应紧张、发货延迟等问题。

  同年6月,云南省也公布第二批全国药品集中采购中一些中选企业未能正常供应的药品,都已经报给了联采办。

  今年4月,浙江省也宣布,苏州东瑞制药申报某产品中选,但企业称无法采购到原材料,不能保证该药品的正常供应,拒绝履行中选义务,被暂停而不是取消集采资格。

  这些企业,或是疫情或是成本原因,都一度未能正常供货,联采办也并没有下重手。

  实际上,在解释华北制药断供被罚时,联采办也说了,第一批、第二批集采已经完整运行首年采购周期,中选药品供应量均达到全年约定采购量的2倍以上,实际采购需求和供应超出预期。

  这说明联采办已经处理过很多集采问题供应事件,充分考虑了企业的不同情况,进行妥善处理与弥补措施,才有了一轮轮集采的稳步推进。

  华北制药甩锅后,联采办也同样紧急安排了山东地区的替补企业,还强调价格只有华北制药的二分之一。

  为什么华北制药的中标价格能高出其他中标企业两倍,也是联采办考虑到了华北制药刚刚才布局布诺芬缓释胶囊不久,成本尚未收回,绝非攻击集采的舆论所渲染的“集采药价越低越好”。

  因为在2011年开启的“安徽模式”,普药集采放任市场自主选择,出现了黑心药厂以苹果皮、树皮代替中药材的情况。

  稳健长久运行的集采,既要引入市场手段,又不能完全交给市场,交给资本。

  只有国家宏观干预下保障市场有序竞争,集采才能真正在保证药品低价带量供应,同时还能够真正倒逼药企创新,而不是一刀切了事。

  那些被金钱彻底绑架,陷入贪婪旋涡中的人,则枉顾这一事实,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巴不得推翻一切在探索中不断前进的医疗改革,保住自己不劳而获的那一亩三分地。

  写到这里,乌鸦想起了1972年,有人问毛主席的一个问题:

  “资本主义复辟,无产阶级就会吃二遍苦吗?”

  主席不屑一顾:

  “你太高看他们了,他们懂什么是资本主义?最多倒退回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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